夥伴們,
夜深了……
千叮嚀萬囑咐要勳早點睡的我,
現在身處的時間是七月十二號凌晨兩點零七分;
沒辦法,現在我的周圍,一切都好靜好靜。
身旁伴著我的唯一,除了音樂,就剩下共同屬於我們的每一段影片,
我反覆看著、看著……
心裡的哀傷和思念就不斷翻攪,無法跳脫;
而我,居然也哭不出來。
就像我留給汶蓁的一篇話,
我說,「和大家在一起的那六天五夜,就好像一場奇幻冒險。」
而現在的我,還來不及轉換心情、變更場景;
已經,回到現實了。
忽然間我的胸膛被憂鬱和無力填滿,不能呼吸。
和大家一起的那幾天真的已經過去了嗎?
我發現自己,居然到現在還不想相信。
還在那六天裡沉浸。
多想大喊,誰來救救我……
我想你們有些人已經知道,我這已經不安全的家,
時時讓我膽戰心驚;
會不會有人在下一刻就闖入,然後奪走我的一切?
對於我的母親,我無法否認,更不能說恨,
然而你們相信嗎?從我今晚回到家的那刻開始,
從我開了門喊著「我回來了」開始,
到現在,她還是沒有跟我說過任何話,
她睡著。
睡著,逃避一切。
究竟為什麼……為什麼是今天這種局面?
看著一進家門旁的五斗櫃上,一張又一張,
被我爸爸親手撕去的,原本貼在樓下大門的,
討債集團留下的字條;
已經不是第一次,要我母親趕快出面,「解決事情」,
警告的標語是,「不要連累家人」……
我多想,就這樣帶著回憶,帶著我還能帶走的一切,
從家裡奪門而出,選擇不要面對、逃避這些恐懼?!
可是現實的無力讓我進了家門,
讓我無從選擇、無從逃避,
若是出事了,我不要當最後一個知道的人;
儘管我阿嬤萬般叮嚀,要我不要回到自己家裡。
是,我大部分的家人都住在新店這一區,
要說我狡兔有三窟也是可以,
因為我明白阿姨舅媽他們,都寧可我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家裡,
也不要待在……
我,母親,身邊。
對,我什麼都不能做,
為了躲,客廳的大燈不能開,電視的音量不能大聲;
家裡的電話沒繳錢被停、我的手機沒繳錢被停,
房間裡的網路跟著受牽連,居然無法連線,
這下可好…我連最後一個,還可以和你們聯繫的直接管道,都被剝奪;
最後一個,讓我還能感覺到「有人」的地方,儘管只是一條網路…
也沒有了。
接著就是七月十三,一千多塊電費還沒繳也等著被停……
我該怎麼辦?
我勇敢、我堅強,
那些大家丟給我的形容詞,
該死的通通都是假的……
那怎麼會是我?怎麼會是?!
我只有十七歲,正是應該為了自己目標而努力,
全家和諧安康,為我鼓勵和我加油,
等著看到我大學考試漂亮成績的十七歲!
可是,是我自怨自艾嗎?
在我眼前的,究竟都是些什麼?
該說對不起的是我,
在你們面前的層層偽裝,只是掩飾我自卑的面具;
一副硬要自己開朗樂觀、堅強面對的該死面具……
我承受不起的是你們對於這樣的我的任何一句讚美,
「不要再說我堅強…我不是,我不要,我其實根本做不到!」
心好痛,真的好痛…
當我又再度聽到,給這副面具加諸的任何一切……
對不起,我承受不起!
那只會讓我更加自卑……甚至對那個“曦”字感到羞愧!
因為這個名字,離我當初的想法已經太遠……
我什麼時候是那道“曦”了?
連自己都是晦暗的,怎麼成為曦?
太假了…都是騙人的,都是假裝的!
黑暗的房屋、桌上的廚餘、雜亂的房間、我爸我媽睡著的臉……
為什麼,圍繞在我周圍的會是這麼頹廢?
我想逃,再也不要回到這裡;
阿姨家也好、學校也好、甚至任何一個朋友、夥伴的家裡都好……
然而我能嗎?
大人口口聲聲說,小孩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;
有這麼簡單嗎?!
眼看著生我的大人陷進無底深淵、仍然本性難改,
甚至就要讓生命凋零……
對,最起碼,在她痛定思痛,徹底悔悟之前,生命早已沒有意義了;
但我卻搖不醒她、救不了她,這種無力有人懂嗎?!
你們這些大人,說啊!!
除了母親的問題之外,還有許多家人們捧在手心疼愛的我,是幸福的;
我從來不曾因身分證上父親欄的一條直線而自卑過……
可是,知道我為什麼羨慕你們的家庭嗎?
我知道我已經是幸運的,我還有阿嬤、還有阿姨、還有舅舅、還有許多表弟妹….
也許天注定,要我當一群小鬼頭裡,最年長的,
永遠只能是大姐頭,只能聽他們吵架哭泣埋怨,
而上頭再也沒有兄姐的我,只能把一切當作磨練……
可是我想笑、苦笑,對上天無奈的笑,
因為,人永遠是貪多的……
是,因為我從來不知道,怎樣的家庭,才算是“完整”的。